蓬莱,镇魔渊。
与半月前的混乱死寂不同,此刻的镇魔渊白玉广场,气氛凝重如铁。广场中央,那面经过苏晚晚以七大灵枢之力部分重铸、表面布满七色修补纹路的溯影之镜,静静矗立,镜面虽仍有缺口,却散发着稳定而玄奥的微光,将周围翻涌的黑暗与时空乱流牢牢定住。
镜前,人影幢幢。
以白眉长老为首的七位蓬莱核心长老肃立一侧,身后是经过整编、气息沉凝的蓬莱精锐。而广场更广阔的区域,则站立着来自海外十七家顶尖宗门的代表——皆是各宗压箱底的化神期老祖!粗略望去,竟有四十三位之多!
碧波阁的碧波仙子,御风宗的清癯老者“风隐上人”,灵兽山那位周身笼罩在淡淡百兽虚影中的魁梧大汉“万兽尊者”,千机门那位面色木然、眼神却如精密机关般不断闪烁的老者“天工子”……一位位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、跺跺脚海外都要震三震的大能,此刻齐聚于此。他们或面无表情,或眉头紧锁,或眼神闪烁,或隐含忧虑。庞大的化神气息虽各自收敛,但汇聚一堂,仍让这片空间显得无比沉重,连光线都似乎变得粘稠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焦在溯影之镜前,那三道身影之上。
苏晚晚依旧一袭青袍,面色仍带着伤后的苍白,气息也仅维持在元婴初期。但她就那样静静站在那里,身姿笔直,眉心的金色竖痕若隐若现,眸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位化神修士。无需言语,无需威压,仅凭那份历经生死、补全星图、直面“影帝”后沉淀下来的淡然与威严,便让这些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物们,不敢有丝毫小觑。
凌昊与花影如同最忠诚的左右护法,立于她身后半步。
“诸位能应召前来,共商存亡大计,本王代天下苍生,先行谢过。”苏晚晚开口,声音清越,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,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。
风隐上人轻哼一声,率先开口,语气仍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质疑:“苏王爷,日前论道台上一掌之威,老夫记忆犹新。此番召集我等,想必已对那‘影帝’之祸,有了应对之策?还请王爷明示。若真如王爷与凤统领信中所言,此獠乃‘历史阴影’所化,近乎不死不灭,我等纵然人多势众,又岂能与‘历史’为敌?”
此言道出了不少人心中的疑虑与隐忧。与一个可能是世界根源创伤所化的存在为敌,听起来就令人绝望。
苏晚晚微微颔首:“风隐上人所虑甚是。与‘影帝’之战,确非寻常道争。然,诸位需明辨一点——‘影帝’并非‘历史’本身,而是历史中的一道‘创伤’,一股‘悖论’,一个因上古巨大错误而产生的‘扭曲意志’。它欲覆盖现实,并非历史的本意,恰恰是历史的‘毒瘤’。我等要守护的,是真实的、完整的、包含一切光明与黑暗的‘历史’。而‘影帝’,正是真实历史最大的敌人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众人:“再者,它并非真正不死不灭。溯影之镜尚存,历史的反抗意志犹在,七大灵枢齐聚,天地法则网络未崩,这便是它的枷锁与弱点。它需要渗透现实,建立坐标,汲取世界本源,才能壮大自身,最终完成覆盖。我们的机会,便在于它渗透现实、降临真身的过程!”
“机会?”万兽尊者声如洪钟,带着野兽般的直率,“王爷是说,趁它还未完全降临,主动出击,打它个措手不及?”
“正是。”苏晚晚肯定道,“被动防守,只会让它不断渗透,不断削弱我方世界,最终积重难返。我们必须主动出击,直捣黄龙!”
“黄龙何在?”天工子木然开口,声音毫无起伏,“王爷既言其为历史阴影,藏匿于历史夹缝之中,我等如何寻得?又如何攻入?”
苏晚晚转身,指向身后的溯影之镜:“答案,就在此镜之中,亦在……本王补全的星图之内。”
她心念微动,眉心金色竖痕亮起微光,身后并无宏大异象,但一股难以言喻的、仿佛与脚下大地、与头顶星空、与眼前古镜、乃至与冥冥中流淌的“历史长河”都产生共鸣的玄奥气息,悄然弥漫开来。补全后的七大灵枢星图在她识海中缓缓旋转,与溯影之镜的法则波动隐隐呼应。
“溯影之镜,是历史长河在此世的一个锚点,亦是观察历史、甚至有限度干涉历史的窗口。”苏晚晚缓缓道,“而本王补全的七大灵枢星图,乃是此方天地根本法则的网络核心。二者结合,辅以足够的力量与精准的时空坐标,便有可能……短暂地打开一条通往‘历史夹缝’——那道创伤阴影最为浓重之处的通道!”
“什么?!” “打开历史夹缝的通道?!” “这……这岂非等同闯入时空乱流?凶险万分!”
众化神闻言,皆是骇然变色。历史夹缝,那是连他们这等存在都讳莫如深、不敢轻易触碰的禁忌领域,充斥着混乱的时空法则、破碎的历史片段以及不可预知的湮灭风险。
“确是凶险万分。”苏晚晚坦然承认,“但亦是唯一胜机。‘影帝’的力量核心藏于彼处,唯有在那里给予其重创,才能真正动摇其根基,打断它对现实的渗透与覆盖。若等它完全降临,以其‘历史阴影’的本质,与此世现实纠缠过深,再想将其驱逐或消灭,难如登天。”
她目光锐利地看向众人:“此行,需精锐中的精锐。人数贵精不贵多。本王将亲率一队,直入历史夹缝。而诸位的任务,同样至关重要。”
“其一,留守此界,以溯影之镜为核心,结合各宗大阵与所有化神之力,构筑‘现实屏障’,最大限度延缓‘影帝’阴影的渗透与灵气抽取,稳固此世根基,并为深入历史夹缝的队伍提供‘坐标锚定’与必要时的接应。”
“其二,清剿此界所有‘暗夜之眼’残余势力,摧毁其建立的渗透节点与召唤仪式,绝其爪牙,断其援兵。”
“此乃内外夹攻,双线作战之策。留守者,责任重大,关乎此世存续;深入者,九死一生,直指祸乱根源。缺一不可。”
广场上一片寂静。众化神面色变幻,都在消化这惊世骇俗的计划。主动闯入历史夹缝,直捣阴影老巢,这需要何等魄力与决心?留守构建屏障,抵御随时可能加剧的阴影侵蚀,同样压力如山。
碧波仙子咬了咬唇,问道:“王爷,您伤势未愈,修为……何以亲自涉险?不若另择强者……”
苏晚晚摇头:“星图在我,与溯影之镜共鸣最深。且本王身负陈氏血脉,曾引动历史反抗意志,或可对那阴影有所克制。此役,非我不可。”她语气平淡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风隐上人长叹一声,眼中疑虑渐去,化为凝重:“王爷以身犯险,老夫佩服。既如此,我御风宗,愿倾全宗之力,构筑屏障,清剿邪魔!风某虽老,尚有余力,愿为王爷稳固后方!”
“我碧波阁亦然!” “灵兽山附议!” “千机门愿贡献所有阵法典籍与傀儡机关,助筑屏障!”
一位位化神老祖相继表态。苏晚晚的计划虽险,却是唯一可行的道路。大敌当前,私心与芥蒂被暂时压下,存亡之念占据了上风。
白眉长老更是激动道:“蓬莱必全力以赴!王爷放心前去,此地,交给老夫等人!纵粉身碎骨,也绝不让阴影踏破屏障!”
就在众人士气渐凝,计划初定之际——
“报——!”一名蓬莱执事满脸惊惶,连滚爬入广场,“不好了!关内凤栖梧统领急讯!‘暗夜之眼’残余势力,于中州‘坠龙崖’底,启动了规模空前的召唤仪式!方圆千里天地灵气被疯狂抽取,灰色裂痕已蔓延至虚空,形成……形成一道巨大的灰色漩涡!漩涡中心,有……有类似‘逆命祭坛’上那种黑色心脏的虚影正在凝聚,但比之庞大百倍!凤统领言,玄鸟卫与朝廷大军正在猛攻,但仪式威力太强,难以靠近核心!且那灰色漩涡似有扩撒吞噬周遭一切生灵与灵气之象!”
“报——!”几乎是同时,又一名来自碧波阁的弟子冲入,“东海之滨,我宗监视的三处灰色裂痕突然爆发,裂痕扩大的速度激增十倍!大量被深度侵蚀的海兽与诡异人形黑影涌出,疯狂攻击沿岸,其所过之处,草木凋零,土地沙化,灵气被彻底吸干!我宗沿岸防线……快撑不住了!”
“报!北海冰原裂痕异动!” “报!西漠……”
坏消息接踵而至!如同早已准备好的攻势,在苏晚晚刚刚定下策略的瞬间,全面爆发!
广场上刚刚凝聚的士气,瞬间又蒙上了一层阴影。众化神脸色难看,显然,“影帝”的反击比预想中更快、更猛烈!它在加速渗透,在逼迫此界力量分散,在为最终降临做最后的铺垫!
苏晚晚抬头,目光仿佛穿透了镇魔渊的阻隔,看到了外界那正在加速蔓延的灰色,感受到了天地灵气那令人心悸的流逝速度。
“看来,‘影帝’不想给我们太多准备时间了。”她声音依旧平静,却带上了丝丝寒意。
她转向众人,语速加快,却依旧条理清晰:“计划不变,但时间紧迫。白眉长老,即刻起,由你总领留守诸事,联合各宗,以溯影之镜为核心,启动‘周天星斗大阵’(蓬莱护岛大阵的终极形态,需各宗合力)雏形,先稳固蓬莱及周边海域!其余各宗,速遣精锐回援本宗,清剿裂痕怪物,延缓渗透!同时,集结所有可战之力,向蓬莱靠拢,准备构建最终的现实屏障!”
“是!”白眉长老与各宗代表凛然应命。
“凌昊,花影。”苏晚晚看向身后二人。
“在!”二人毫不犹豫。
“随我前往‘坠龙崖’。”苏晚晚眼中闪过决断,“凤栖梧那边压力太大,且‘坠龙崖’的仪式很可能是‘影帝’降临的关键坐标之一,必须在其完全成型前摧毁!同时,那里剧烈的时空扰动与阴影力量汇聚,或许能为我们提供进入历史夹缝最清晰的‘路标’!”
“王爷,您的身体……”凌昊担忧道。
“顾不得了。”苏晚晚摆手,“星图补全后,我对法则的运用已不单纯依赖修为。此行,亦是决战前最后的锤炼与……探查。”
她最后看了一眼溯影之镜,又深深看了一眼在场每一位化神修士。
“诸位,此界存亡,系于你我之手。留守者,当如磐石;出征者,必斩荆棘。望诸位……各尽其责,不负苍生。”
说罢,她不再停留,袖袍一挥,一道以七大灵枢之力为引、蕴含时空波动的银色门户,骤然在溯影之镜旁打开!门后,隐约传来剧烈的能量轰鸣与空间震荡之感,正是关内中州“坠龙崖”的方向!
“走!”
苏晚晚当先迈入银色门户。凌昊与花影紧随其后,身影瞬间被银光吞没。
门户缓缓闭合。
镇魔渊内,只留下四十三位化神老祖与众多蓬莱弟子,面对愈发危急的局势,以及肩头沉甸甸的责任。
白眉长老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纷乱,朗声道:“诸位道友,时不我待!请随老夫前往‘周天殿’,共商布阵大计!蓬莱弟子听令,启动护岛大阵全部威能,警戒提升至最高!”
“是!”
众人轰然应诺,化神遁光纷纷亮起,朝着蓬莱主峰疾驰而去。紧张的氛围如同实质,弥漫在蓬莱仙岛的每一个角落。
而此刻,穿过银色门户的苏晚晚三人,已置身于一片天地失色、乾坤颠倒的恐怖景象之中。
这里正是中州禁地——坠龙崖。
但眼前的坠龙崖,已非往日险峻奇绝的山谷。方圆数百里的天空,被一个缓缓旋转、直径超过千丈的巨型灰色漩涡所笼罩!漩涡中心深邃如渊,隐约可见一颗如同星辰般大小、缓慢搏动的漆黑心脏虚影!每一次搏动,都引得大地震颤,虚空嗡鸣,海量的天地灵气如同百川归海,被强行抽取,没入那心脏之中!
漩涡下方,大地崩裂,沟壑纵横,原本青翠的山峦草木尽数枯死,化为惨白的沙砾。无数身披残破黑袍、眼眶中燃烧着幽绿鬼火的身影,如同蝗虫般从地底裂缝、从灰色雾霭中涌出,疯狂地扑向四周正在猛攻的朝廷大军与玄鸟卫。
喊杀声、爆炸声、濒死的惨叫声、以及那灰色漩涡吞噬灵气发出的低沉呼啸声,交织成一曲末日般的交响。
而在漩涡最核心的下方,一道挺拔的紫色身影,正率领着数百玄鸟卫精锐,结成战阵,死死抵挡着如同潮水般涌来的黑袍信徒与几头体型庞大、散发出化神境波动的阴影巨兽的攻击!正是凤栖梧!
他衣袍染血,发丝凌乱,脸色苍白,显然已苦战多时,但手中一柄紫色长剑依旧凌厉无匹,每一剑都带着裁决之意,将靠近的阴影怪物斩杀。
“凤栖梧!”苏晚晚清喝一声,身形已如流星般坠入战场核心,落在凤栖梧身侧。凌昊巨刃横扫,赤红气血如同火山爆发,瞬间清空一片区域;花影则如鬼魅般穿梭,短刃过处,黑袍信徒无声倒地。
“苏晚晚?你……你怎么来了?!”凤栖梧看到她,先是一惊,随即急道,“此地凶险,仪式已成大半,那阴影心脏蕴含的力量远超想象!你快走!”
“走不了了。”苏晚晚抬头,望向那巨大的灰色漩涡与漆黑心脏,眉心金痕光芒流转,补全的星图在识海中与那恐怖的阴影力量产生了剧烈的感应与排斥。
“这里,就是决战的前哨。”她声音冰冷,周身开始有淡淡的、蕴含七大灵枢特性的混沌气流萦绕而起。
“也是我们……进入历史夹缝的,最好跳板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