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天。七十二个小时。每一分钟都像在灼热的焦炭上行走。
站点内的气氛明显变得不同。巡逻的安保人员数量增加了,他们胸前的标识闪烁着更醒目的红光,代表安全级别处于提升状态。走廊里的监控摄像头,那冰冷的玻璃镜头,似乎总在他经过时,发出几不可闻的、聚焦驱动的细微嗡鸣。埃里克甚至觉得,连自动门开合的速度,都比往常慢了半拍,仿佛在刻意延长审视他的时间。
莫里斯医生没有再直接与他对话,但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,在几次走廊尽头的短暂照面中,传递着毫不掩饰的警告与审视。埃里克知道,自己正处于风暴眼的边缘,任何一丝异动,都可能引来毁灭性的打击。
他不敢再尝试任何形式的内部通讯,甚至减少了在终端上处理非必要文件的时间。他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对Scp-042的“规范”互动中,表现得像一个因之前事件而变得过分谨慎、甚至有些刻板的研究员。他需要这个伪装,他需要这三天平安度过。
Scp-042的状态,却在这种高压下,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静滞。它不再有丝毫反应,无论是生理数据还是行为表现,都稳定在一条濒临熄灭的水平线上。但埃里克能感觉到,那死寂之下,某种东西正在积聚。不是生机,而是一种……等待爆发的虚无。当他靠近时,空气中那种凝重的期待感愈发明显,几乎形成了一种低压,让他的耳膜微微发胀。它知道有些事情正在发生,它在等待一个结果,无论那结果是希望,还是最终的解脱。
终于,在煎熬中,轮休日到来了。
埃里克按照程序提交了外出申请,理由是需要补充一些个人生活用品和进行必要的心理放松。审批过程比平时多花了十分钟,这十分钟里,他坐在宿舍里,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。最终,通行许可的绿灯亮起,他几乎是机械地站起身,穿上便服,走向出口。
每一步都感觉有视线黏在背上。通过层层身份验证和安检,扫描仪器似乎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。当他最终踏出站点那厚重的主气密门,感受到外面真实世界的、带着尘嚣和汽车尾气味道的空气时,他几乎要虚脱。
但他没有时间放松。他快步走向站点外围规定的停车区,启动了自己那辆毫不起眼的旧车,汇入车流。他没有立刻驶向莉娜·阿卡曼所在的城市方向,而是先在附近小镇绕了几圈,确认没有被跟踪后,才拐上高速公路。
他的目的地是五十英里外的一个大型购物中心。那里人流量大,背景噪音嘈杂,是进行秘密通讯的相对理想场所。
在购物中心嘈杂的美食广场角落,他找到了一个投币式公共电话亭这种近乎绝迹的古董,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。他投入硬币,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,一下下地按下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。
听筒里传来漫长的等待音。每一声“嘟”都敲打在他的神经上。
快接。快接。
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。他预演了无数种开场白,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,如何引入那个荒诞不经的核心一匹被囚禁的、折翼的飞马,以及它可能与她血脉相连的古老盟约。
然而,等待音戛然而止。一个冰冷、机械的女声响起:
“对不起,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。请查证后再拨。”
空号?
埃里克愣住了,血液仿佛瞬间凝固。他不信邪地又拨了一次,仔细核对了每一个数字。结果依旧。
空号。
怎么会是空号?他明明在数据库里确认过的!是数据库信息滞后?还是……基金会动作更快,已经提前一步,让这个号码“消失”了?
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。如果他能在基金会的系统里找到线索,那么基金会本身,怎么可能找不到?他的那次未经授权的访问,或许早已被锁定,安全部门的所谓“调查”,可能只是麻痹他的烟雾弹,他们早已暗中行动,掐断了这条线!
希望像被针扎破的气球,瞬间干瘪。巨大的失落和恐慌攫住了他。他握着冰冷的话筒,站在喧闹的人群中,却感觉置身于一片荒芜的冰原。
他还有地址。
这是最后的机会。
他冲出购物中心,发动汽车,设定导航,朝着莉娜·阿卡曼登记的住址疾驰而去。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,他的心却不断下沉。那个地址位于一个老旧的、即将面临拆迁的社区,混乱而缺乏管理。这本身就不是一个好兆头。
按照导航指示,他停在了一栋破败的公寓楼前。楼道里弥漫着潮湿和垃圾混合的气味。他找到对应的门牌号,敲响了房门。
无人应答。
他又用力敲了几次,隔壁的门却开了,一个睡眼惺忪、穿着背心的壮汉探出头来,不耐烦地吼道:“敲什么敲!那间房子空了大半年了!吵人清梦!”
空了大半年……
埃里克最后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。他靠在冰冷、斑驳的墙壁上,闭上眼睛。
号码是空号,住址是空房。莉娜·阿卡曼,这个“守望天空之人”的最后血脉,如同人间蒸发。是基金会提前一步将她转移或隔离了?还是她本身就因为某种原因早已离开?又或者,他找到的线索,从一开始就是过时的、无用的信息?
所有的努力,所有的冒险,在这一刻,似乎都成了一个巨大的、讽刺的笑话。
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车上,没有立刻返回站点。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开着车,直到天色渐暗。他按照规定时间,回到了32号站点。
再次通过安检时,他感觉安保人员的眼神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了然?也许是他的错觉,也许不是。
当他重新踏入站点内部那标志性的、混合着消毒水和臭氧味道的空气时,一种无形的牢笼感,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沉重地笼罩下来。
他没有再去12号围栏。他没有勇气去面对Scp-042那双等待的眼睛,去传递这彻底的失败。
断线了。
他与外界的唯一联系,他与希望的唯一纽带,在他触手可及的瞬间,崩断了。
现在,他和他所同情的那位囚徒一样,被彻底困在了这座钢铁与水泥筑成的坟墓里。
而他知道,Scp-042的耐心,或者说,它那趋于毁灭的本能,不会等待太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