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域,葱岭以东某条鲜为人知的古道。两侧是寸草不生的铁灰色峭壁,天空被挤压成一条浑浊的棉布带子。道路——如果这还能被称为路的话——不过是峭壁底部一条被洪水反复冲刷出来的乱石沟。牛车早就弃了,所有物资分装在骆驼和人的背上。
“停!” 走在队伍最前侧的牛全忽然举起他那胖乎乎、但此刻沾满尘泥的手。他眯着小眼睛,盯着前方大约五十步处,那里原本依稀有路影的山体,此刻堆满了新鲜的、棱角狰狞的巨石和泥土,彻底堵死了去路。一场发生在凌晨的小型滑坡,无声地截断了前路。
“绕路?” 程真擦了下额角的汗,链子斧挂在腰间,她环顾四周近乎垂直的崖壁。
牛全已经卸下他那口标志性的大木箱,哐当一声打开,里面是分门别类用皮套和草绳固定的各种古怪工具。他掏出一个用羊皮囊包裹的、带有镜片和刻度的铜制筒状物(简易经纬仪与测距仪的结合体),凑到眼前,对着塌方区和两侧山体瞄了半天,又趴在地上,耳朵贴着一块大石头听了片刻。
“绕不了,”牛全爬起来,拍拍土,胖脸上是少有的严肃,“两侧山体都不稳,听声儿里头是空的。这塌方区……宽大概七八丈,后面我看过了,是条深涧,原先靠一根老木头撑着,现在木头估计也断了。”
“那怎么办?退回去?” 林小山看着身后蜿蜒的来路和疲惫的队伍。
“修个临时的。” 牛全小眼睛开始放光,他在木箱里一阵翻找,拿出几卷看似普通、但浸过特殊油脂(防水加固)的粗绳索,几把结构奇特的金属扣件,还有几根可拆卸连接的坚韧木杆(便携式支撑杆)。“小山,真真,带几个人,去那边,把能搬动的、形状规整点的石头清理一下,堆到这边来。霍爷,您看看能不能用戟从那崖壁上撬几块结实的长条石下来,不用太大。”
接下来的两个时辰,牛全成了绝对的核心。他用绳索和扣件,在深涧上方快速搭建起一个简易的绳索桥雏形,然后将收集来的条石和规整石块,用杠杆原理和绳索吊装,巧妙地在绳索下方堆砌、嵌合,形成一个不规则的、但足够承受重量的临时桥墩支撑点。过程中,他不时用一根小锤敲打关键连接处,通过声音判断牢固度。
“这叫……因地制宜,快速搭建承重结构,”牛全一边拧紧最后一个扣件,一边对旁边帮忙的林小山嘟囔,“比不了水泥钢筋,但过咱们这点人和牲口,够了。注意啊,一次最多过两人一驼,别蹦跶!”
刚过险关,还没来得及庆幸,新的打击接踵而至。当晚扎营在一处相对背风的砂岩凹地后,队伍里开始有人病倒。症状类似:突发高烧,浑身滚烫,伴有关节剧痛和恶心。
“是‘热毒症’,这边河谷沼泽地里常见,蚊子咬了带病的人或牲口,再咬旁人,就可能传上。” 陈冰迅速检查了几个病号,眉头紧锁。打开自己那看似不大、却内藏乾坤的医药箱,里面不仅有按现代分类法捆扎的草药包,还有用琉璃瓶小心密封的提纯药剂、消毒过的银针、羊肠线,以及她自制的、用于记录病案和数据的小本炭笔。
营地气氛顿时凝重。未知的瘟疫,在缺医少药的荒原,比狼群更可怕。
陈冰立刻行动,展现出现代医疗管理的雏形:
她指挥健康队员,在营地下风处搭建独立病患帐篷,所有用具分开。用携带的石灰粉(消毒用)和焚烧艾草的方式,对营区进行初步防疫处理。要求所有人饮用必须烧开的水,并演示了用粗布制作简易口罩的方法。
根据病情轻重,将病号分类。重症者(如已出现谵妄)使用微量提纯的奎宁替代物(从商队换来的某种树皮中提炼)控制病情;中轻症者则以当地能找到的、具有清热退烧功效的草药(如柴胡、青蒿)为主,辅以物理降温。她不断调整方剂配比,并记录反应。
针对当地某种退热草药(类似柴胡)药力不足的问题,尝试将其与另一种商队携带的、产自中原的辅药进行配伍,并通过少量病患试用,观察效果,最终确定了一个增强版的配方。“这不是创造新药,”她对帮忙捣药的林小山解释,“是优化组合,提高疗效,降低毒性。”
一名队员在搬运病患时,不慎被岩石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。陈冰冷静地使用煮沸冷却的盐水冲洗伤口,用特制的银针和羊肠线进行缝合,并敷上消炎生肌的药膏,整个过程干净利落,极大地稳定了军心。
疾病刚刚得到控制,沙匪来了。或许是被营地的火光和牲口吸引,或许本就是盘踞在此的豺狼。
约莫二三十骑,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月光下的沙丘脊线上,呼啸而下,箭矢先行。
“敌袭!隐蔽!” 霍去病的吼声如同炸雷,瞬间打破了营地的疲惫沉寂。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来袭方向、大概人数和威胁等级。
霍去病没有让队伍在开阔地硬抗,而是迅速指挥所有人依托砂岩凹地边缘的天然掩体(几块巨大的风蚀岩)建立防线。他指示牛全,用绊索和剩余的“烟雾丸”在沙匪最可能的冲锋路线上设置简易障碍和干扰区。
程真则发挥了链子斧中距离攻击的优势。她不固守一点,而是凭借敏捷的身手,在岩石间快速移动,如同致命的游隼。每当有沙匪试图下马徒步逼近或从侧翼包抄,她的链子斧便会带着凄厉的风声呼啸而至,精准地打击马腿或逼退敌人,打乱其进攻节奏。
霍去病本人更是战神降临。他手持钨龙戟,守在最关键、压力最大的缺口处。沙匪的弯刀和马术在他面前显得笨拙而无力。戟影翻飞,每一次挥击都势大力沉,或挑飞敌人兵器,或直接将人扫落马下,绝不拖泥带水。他并不追求杀戮,而是以最有效率的方式制造伤退和威慑,很快,沙匪的冲锋势头就被遏制在岩石防线之外。
当沙匪攻势稍挫,开始犹豫时,霍去病看准时机,突然暴喝一声,单手持戟,将一名冲得最前的沙匪头目连人带马逼得踉跄后退数步,戟尖遥指对方首领,眼神在月光下冰冷如刀。这种以一挡百的气势,彻底摧垮了沙匪本就并不坚定的意志。随着头目一声呼哨,残余沙匪如同潮水般退去,消失在沙丘之后。
整个过程中,苏文玉如同定海神针。她没有直接参与战斗或救治,而是站在营地中央稍高处,冷静地观察全局。
当恐慌因疾病和袭击蔓延时,用清晰、镇定的声音下达转移、隐蔽或协助的指令,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安抚。在战斗间隙,会走到伤员和病患身边简短问候,对奋战者点头肯定。
她精确掌握着所剩无几的饮水、食物和药品存量。在牛全修桥时,协调人力;在陈冰防疫时,确保物资优先供应医疗所需;在战斗时,指挥非战斗人员加固掩体、照顾驼马,确保后勤不乱。
当沙匪退去,队伍精疲力尽、士气低落到了极点,甚至有人提出干脆退回上一个绿洲时,苏文玉召集核心成员,进行了一次简短的“战时会议”。分析了退回的风险(可能再次遭遇沙匪或疾病源),前进的困难(路途未知但至少远离疫区),以及队伍目前的真实状态(伤病员需要稳定环境,但停留更危险)。最终,她做出了艰难但果断的决定:不停留,不后退,天亮后,轻装简从,以最快速度穿越最后一段险地,向下一个已知的、有水源的废弃戍堡前进。
在做出决定的同时,她已经让林小山和八戒大师(通晓多种胡语)开始准备一些诸如丝绸残片、中原铜钱等小物件,并叮嘱:“若途中遇到其他部落或小股势力,不以武力对抗为首选,尝试以物易物,换取通行或信息。我们需要了解前方情况。”
月光西沉,东方泛起鱼肚白。历经崩塌、疾病、袭击的团队,拖着疲惫不堪却尚未溃散的身躯,整理着所剩无几的行装,在苏文玉的带领下,再次走向茫然的戈壁。每个人的专业能力,都在这一夜险途的熔炉中,淬炼成了支撑团队不至灭亡的、最坚实的骨骼。前路依然未卜,但团队已然证明,他们是一个能够应对西域任何挑战的、真正意义上的“专业队伍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