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网眼是不是太大了?”王浩蹲在冰窟窿旁,冻得通红的手指勾着渔网边缘粗糙的麻绳,“我瞧着能漏下去半斤重的鱼。”
河面的寒气顺着裤腿往上钻,冻得他膝盖发僵。
曲乔梁正往冰面上撒松枝防滑,闻言嗤笑一声,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花:“你当是捞饺子呢?
这水库里的胖头鱼,最小的也有胳膊长!”
他故意夸张地张开双臂比划,脚下一滑,在冰面上踉跄两步,惹得女知青们抱着肩膀笑得直打颤。
程雨忽然指着冰窟窿惊叫:“快看!水在冒泡!”
众人纷纷围拢过去,此时冰面的布置已完成大半,多数人正忙着捡拾松树枝丫,将凿开的冰窟窿细心铺盖。
冯玉瞅准时机,悄悄往远处溜了几步,倚着爬犁喘粗气——她后腰早被冰镩子震得发麻。
不远处还有几个身影躲在雪堆后偷懒,呼出的白雾在寒风里凝成细小冰晶。
墨绿色的冰水下,一串银亮的气泡正“咕嘟咕嘟”往上窜,像被囚禁许久的精灵。
姜柔眼疾手快,一把拽住想凑近看的孙小小:“小心!这冰沿被水泡软了!”
话音未落,冰层突然发出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仿佛巨兽苏醒时的低吼。
老李一个箭步冲过来,铁锹“咣”地横在窟窿边缘,震得雪粒簌簌掉落:“都往后撤!这冰舌头最会咬人脚脖子!”
他弯腰往冰窟窿里瞅了瞅,沟壑纵横的脸上突然绽开笑纹:“好家伙!鱼群在底下开大会呢!”
浑浊的眼珠里映着冰下攒动的黑影,密密麻麻如同乌云。
李强闻言立刻敲响铜锣,清脆的锣声穿透凛冽的寒风,在空旷的冰面上荡开层层回音。正在远处凿冰的社员们纷纷直起腰,铁锹上的冰碴子叮叮当当地落在雪地上。
魏曼妮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老式手表,表盘上的指针刚过三点半,天色却已暗得像傍晚。
北大荒的冬天,日头像被冻僵的麻雀,早早便躲进了云层。
“收工!明天赶早来起网!”李强搓着冻得通红的耳朵喊道,呼出的热气在围巾上结了层白霜,“今儿个都回去用雪搓搓手,别让寒气入了骨头!”
回村的路上,王浩踩着吱呀作响的积雪凑到姜柔身边:“你说这网真能兜住鱼?我看老张头下网时手都在抖。”他警惕地左右张望,压低声音:“要我说就该用火药,轰一声!”
“你是真的疯了!”姜柔猛地转身,呼出的白雾扑在王浩脸上,“冰面要塌了全村都得喂鱼!”
她攥紧被冻得发木的拳头,“更何况私自用那玩意是犯法的,小心到时候被逮进去教育一顿,再关上!”
走在后面的张婶正跟儿子嘀咕:“明儿记得多带麻袋,我看了,这下面鱼绝对多。”
突然她抽了抽鼻子,冻红的鼻尖微微翕动:“哎哟这什么味儿?”
只见孙小小从棉袄兜里掏出个烤土豆,外皮焦黑,裂缝里渗出金黄的糖稀,热气裹着麦香在寒风里飘散:“姜柔你尝尝……”
“小心烫!”姜柔笑着接过,轻轻掰开,蒸腾的热气瞬间模糊了睫毛。
“哪来的?”她望着孙小小冻得发紫的手指问道。
孙小小得意地晃了晃手:“后山窝棚的老灶灰里埋的!我特意多烤了几个,分给大伙尝尝。”
说着小跑着把土豆塞进程雨怀里,程雨咬了一口,烫得直哈气,却笑得眉眼弯弯。
王浩舔着脸凑过去,眼巴巴望着:“还有吗?我都快饿成冰雕了。”
“没啦!”孙小小吐了吐舌头,“想吃自己弄!”她突然压低声音,神神秘秘道,“姜柔,你说鱼群会不会发现渔网,偷偷溜了?”
姜柔咬了口软糯的土豆,绵密的口感驱散了几分寒意:“放心,鱼群在冰下憋久了,就盼着透气呢。
咱们用松枝盖着冰窟窿,又把网沉得深,它们察觉不了。
更何况鱼也没有那么聪明,鱼那七秒记忆可不是说着玩的!”
她看向远处积雪覆盖的村落,几缕炊烟从低矮的茅草屋缓缓升起,在暮色里晕染成淡黄色的雾。
“倒是得担心夜里气温太低,渔网被冻住。”
曲乔梁不知何时凑了过来,冻僵的脸上还挂着笑:“要不咱们今晚轮流守夜?我带着二胡,边拉曲儿边看网,保准把鱼群都招来。”
“可别!”姜柔连忙摆手,“这晚上的温度可是能够冻死人的,即便你穿的再厚,也扛不住!”
众人哄笑间,李强的铜锣声又远远传来:“都加快脚程!队里煮了姜汤,趁热喝驱寒气!”
张婶儿子突然指着天空惊呼:“快看!是北极光!”
淡绿色的光带在云层后若隐若现,如同天神抖落的绸缎,映得雪地泛起幽蓝。
知青们纷纷驻足,冻僵的手掏出钢笔在笔记本上速写,王浩则掏出个小镜子,想把极光的影子映在冰面上,却不小心让镜子滑落在雪地里。
“真美啊……”姜柔喃喃道,呼出的白雾在极光下染上梦幻的色彩。
她没穿越前,天空早就被污染了,连露出来星星都越来越少更别提极光了。
此刻望着这抹转瞬即逝的奇迹,她忽然想起小时候课本里的极光照片,远不及眼前的震撼万分之一。
暮色渐浓,极光与炊烟在天际交织,冰面上未干的水渍结出晶亮的冰花。
众人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往回走,讨论声混着笑声,惊起一群觅食的麻雀,扑棱棱掠过挂着冰棱的树梢。
回到屯里时,食堂的油灯已经亮起昏黄的光晕。
一大桶姜汤冒着热气,表面浮着薄薄一层红糖,苦涩里掺着若有若无的甜。
众人捧着粗瓷碗,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红薯粥在碗里晃荡——现在已经是每天两顿,早晚各一顿,取消了午饭。
程雨用勺子轻轻搅动,几粒红薯丁沉在碗底,她小声嘟囔:“这粥比松花江的水还清。”
孙小小悄悄扯了扯姜柔衣角,压低声音说:“姜柔,你有没有觉得最近饭越来越少了?昨天晚饭的窝头,我数了数,比往常少了两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