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朝恩淡声道：“陛下正在兴头上，你若不怕死，大可去确认。”
甲士浑身一颤，忙道：“卑职不敢。”
扫了陛下兴致，卫国公或许不用死，他却必死无疑。
眼见刀斧临身，焦用之骇得魂飞魄散，哀求道：“程监，饶我一命……”
“动手！”程朝恩充耳不闻。
“是！”手起刀落，一颗头颅坠地，焦用之死不瞑目。
程朝恩瞥了一眼，勾起嘴角。
殿中，石重胤下到一半，忽觉无趣，把棋子一丢，喝道：“滚！”
“是……是！”围棋大师如蒙大赦，连滚带爬地走了。
石重胤拧眉：“召焦用之觐见。”
这些人畏畏缩缩，把他当洪水猛兽一般，着实扫兴。惟有焦用之，奇思妙想无数，还算称心。
然而，众人面面相觑，浑身哆嗦起来。
程朝恩低眉敛目，拱手道：“奴婢遵照陛下口谕，把卫国公杀掉了。”
“什么？”石重胤惊愕，“朕何时说杀掉他……”
说到这，他倏然想起方才下棋时，脱口而出之语，登时不悦：“你敢擅作主张？”
“奴婢不敢。”程朝恩低声道，“却要恭喜陛下，铲除一名奸臣。”
“奸臣？”石重胤一怔，满脸不解。
程朝恩娓娓道来：“方才行刑前，卫国公坦白，九年前，他曾杀死一条地龙。”
“那时候，陛下潜龙在渊，正是那条地龙。”
“故此，风水轮流转，他得了报应，今日有此一劫。”
“是这样么？”石重胤将信将疑。
“确实如此。”一众宦官、甲士不约而同颔首，事到如今，只能咬死这事，以免大祸临头。
程朝恩低声道：“卫国公还说，陛下不必得意，您也离死不远了。”
“放肆！”石重胤勃然大怒，“死到临头，还敢出言诅咒。”
“来人，把这奸臣挫骨扬灰！”
“遵旨！”甲士匆匆去了。
殿中死一般寂静，半晌后，石重胤问道：“战事如何？”
程朝恩实话实说：“索将军投降，秦将李元崇得了延州，随后，银、绥二州刺史反叛。”
“此外，鲍刺史亦然投降，如今，灵州与会、盐二州，也落入秦军掌控了。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石重胤满脸不敢置信。
程朝恩一板一眼，重复了一遍。
嘭！石重胤一把掀翻桌案，棋盘砸成两半，黑白双子散落一地。
“陛下息怒！”众人纷纷下跪。
“传朕旨意，让丰、胜、宥、威四州刺史领兵，前来守御都城。”
盛怒之下，石重胤不忘发号施令，“谁敢怠慢，杀无赦。”
“遵旨！”程朝恩恭恭敬敬。
“始罗可汗到何处了？”石重胤忽问。
“奴婢听闻，可汗领兵过了胜州，距离朔方不远了。”
程朝恩不动声色：“不过，秦将李元崇、张建兆，率领七万大军，早一步兵临城下。”
石重胤面色大变，一迭声道：“快，派人快马加鞭，请可汗速速来援。”
“是！”
事到如今，只能紧紧抓住这救命稻草。
至于领兵作战，他可不敢，何况，多年养尊处优，他连排兵布阵、弯弓射箭，也生疏了，哪敢上战场送死。
“拿酒来！”生死难料，惟有一醉解千愁了。
程朝恩答应一声，命人奉上烈酒，一转头，出了殿门，来到一座偏僻阁楼。
两个禁军校尉喝道：“站住，无陛下旨意，不得入内！”
“陛下口谕，让猪王助兴。”程朝恩淡笑，“还不快开门？”
“是！”两人不敢怠慢，连忙开锁——陛下传召猪王取乐，实属寻常。
片刻后，大门开启，一束光照了进来。
石敬渊躺在地砖上，缩成一团，形似一座肉山。
程朝恩支开两人，沉声道：“天快亮了，一切也该结束了。”
石敬渊面色一肃：“你究竟是什么人？”
程朝恩拱手一礼：“大秦皇帝麾下，奉宸司校尉，见过大王。”
“奉宸司？”石敬渊茅塞顿开，“原来如此。”
惟有秦帝麾下这无孔不入、让人闻风丧胆的情报机构，才能瞒过石重胤，纵横前朝后宫。
“你想做什么？”
程朝恩笑道：“自是拨乱反正，杀昏君，喜迎王师。”
石敬渊并不意外，只问：“这些事，以你的手段，易如反掌，为何还要找我？”
“我只是一个宦官，没有兵权。”程朝恩淡淡道，“杀了石重胤容易，想要掌控局势，那就难了。”
毕竟，朔方城中尚有数万兵马，听从石重胤旨意。他若横死，必然引发大乱，反倒不美。
倒不如，让石敬渊这个皇叔出面，稳定人心。
“你不怕我掌握大军，把你杀了？”石敬渊拧眉。
“杀了我，你也别想活。”程朝恩似笑非笑，“你大可一试。”
石敬渊无言以对，忽道：“我愿开门投降，只有一事，希望你答应，否则，我宁愿玉石俱焚。”
“但说无妨。”
“护好我儿性命。”石敬渊沉声道，“这是我唯一的血脉了。”
“稚子无辜，我可不会牵连他。”
“我要你发毒誓！”
程朝恩看他一眼，依言照办：“我若食言，五雷轰顶而死。”
一刻钟后，皇宫大殿。
石重胤醉眼惺忪，忽闻一声声轻呼，在耳畔响起。
“陛下……陛下？”
他睁眼看去，不耐烦道：“何事聒噪？”
程朝恩急切道：“陛下，祸事了。”
“华容园闹鬼，死了好些人。”
“胡说！”石重胤喝道，“华容园怎会闹鬼？”
这是皇宫御苑，建有亭台楼阁，假山花池，供他观赏游玩。
其中有佛寺，也有道观，还有一座龙君庙，乃焦用之素日起居之地，供奉泾河龙神。
“奴婢不敢扯谎！”程朝恩忙道，“众人亲眼目睹，卫国公阴魂不散，说他死得好惨，向陛下索命来了。”
“放肆！”石重胤大怒，“死都死了，还敢纠缠不清？”
“扶朕起来，朕要去杀了他。”
“是！”一左一右两个宦官扶着他，上了步辇，直奔华容园。
园内阴风怒号，寒气逼人，一声声厉啸传来。
“杀人偿命！”
“拿命来！”